肖火力:李士俊的为人为事+ 查看更多
一、从李士俊给一个世界语初学者的回信(世汉双语)谈起
殷嘉新同志:
Esp.的b.d.g是浊辅音,许多中国同志不能正确发音,以为它与汉语的b.d.g一样,其实世界语的p.t.k才等于汉语的b.d.g。也有人把p.t.k读成汉语的p.t.k的,主要是英、美的世界语者。欧洲大陆的esperantistoj大都用不送气的读法,读为汉语的b.d.g。
你所以误以为录音带的发音把kapitalo读成 ga-bi-ta-lo, 主要恐怕是误解了Esp.和国际音标 b.d.g 的发音。它们是浊辅音,发音时必须振动声带,如果不振动声带,就成了p.t.k的音。送气不送气并不改变“清音”“浊音”的性质,这是问题的关键。
祝好!
李士俊
1986年11月7日
殷嘉新,湖北十堰世界语者,中华全国世界语协会理事。据殷嘉新回忆:“我1984年3月看见《书讯》上的广告,黄石世界语函授学校招生,我报名学习了。函授只有录音带,没法和老师面对面交流,所以,一直以来都对ptk与元音相拼时怎么发音很困惑,于是我写信去《中国报道》咨询,很快收到回信,是李士俊老师回的,他用世界语打了一封信,又亲笔用汉语写了一封信,一起寄给了我”。
殷嘉新说:“我正在努力,不辜负老师对我的期望,我已经发表了一些用世界语原创短篇小说和随笔,前年,我的小说《隔离》在首届国际跨文化短篇小说竞赛(INK)中获奖,获奖者中我是唯一的中国人”。
“2023年4月10日收到美国世界语杂志Beletra Almanako编辑部来信,他们准备发表我的短篇小说《可欲Dezirindaĵoj》”。
“瑞士的《Literatura Foiro》和巴西的《Almanako Lorenz》也发表过我的小说”。
从以上这封回信和收信人殷嘉新的话给我们提供了四个信息:
1、李士俊老师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对后辈殷殷教诲,诲人不倦。
2、用世汉双语回信,对小事都郑重对待,可见其认真负责的态度,对工作一丝不苟,同时也是为了帮助一个世界语初学者尽快通过运用来掌握世界语,要不然给初学者回信,只需要汉语就行了。这也是无形中给世界语学习者树立榜样。
3、从这封信的内容来看,言简意赅,通俗易懂,语言朴实无华,但所含的学术水平却很高,是真正懂得语言学,同时也掌握世界语、英语、汉语的人才能说清楚的问题。
4、李士俊对后辈的殷殷教诲卓有成效,殷嘉新后来所取得的成就可以充分证明李老师的付出没有白费。
二、从语言学角度来看李士俊具备很高的学术水平
李士俊在文学及翻译上的学术水平就不用多说了,他不仅任国际世界语学院院士,在国际世界语大会“大会大学”发表演讲,还曾担任过“大会大学”校长,并取得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这些都是证明。我这里想通过语言学的几个概念来说明李士俊很高的学术水平。正如李士俊信中说“Esp.的b.d.g是浊辅音,许多中国同志不能正确发音,以为它与汉语的b.d.g一样,其实世界语的p.t.k才等于汉语的b.d.g。”是完全正确的(李老师这里的意思是世界语中发不送气的p.t.k等于汉语拼音的b.d.g),有许多人仍不能理解,李士俊在《世界语自修课本》第一册第11-13页讲得很清楚:汉语普通话里没有b.d.g这三个浊辅音,也许你会说汉语拼音方案声母表明明有b.p.g这三个字母,怎么会没有这三个音呢?其实是汉语拼音借用了这三个浊辅音字母来表示普通话里的三个不送气的清辅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还比较复杂,先要搞清楚语言学上的几个概念:国际音标,送气和不送气,浊音和清音,音素和音位。
国际音标:是一套用来标音的系统,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由国际语音学学会设计来作为口语声音的标准化标示方法。
国际音标共有107个单独字母,以及56个变音符号和超音段成分。英语只用了48个音标。
送气音和不送气音:其区别是送气音除阻后气流较强,不送气音除阻后气流较弱。平时练习时,可把手放在嘴巴前,感受发不送气音和送气音时气流的强弱差异。发音时用一张纸放嘴前面就能测出来。送气音纸的晃动幅度大,不送气音纸基本上不晃动。
浊音和清音:其区别是看声带是否振动,振动者为浊音,否则为清音。
音素:根据语音的自然属性划分出来的最小语音单位,分为元音与辅音两大类。从声学性质来看,音素是从音质角度划分出来的最小语音单位。从生理性质来看,一个发音动作形成一个音素。如〔ma〕包含〔m〕〔a〕两个发音动作,是两个音素。相同发音动作发出的音就是同一音素,不同发音动作发出的音就是不同音素。p [p] p [pʰ]就是两个音素(右上角有小h的为送气音)。
音位:人类某一种语言中能够区别意义的最小语音单位。各个语言都有一套音位系统。一个语言系统中能够区分词义的最小的语音单位,也就是按语音的辨义作用归纳出来的音类,是从语言的社会属性划分出来的语言单位。音位定义的要点是区别意义。
在英语和世界语中送气的清辅音p [pʰ] t [tʰ] k [kʰ] 和不送气的清辅音p [p] t [t] k [k]它们虽然分别为两个音素,但却分别是一个音位,因为它不区别意义,也就是发送气和不送气意思都一样,英语一般发为送气,只是在s后面才发为不送气。比如sport,注意这里的p [p]正确的表达是不送气而不是浊化,因为这时只是不送气而已,并不需要变成浊音振动声带,有些英语老师称这种情况为浊化是不准确的。
世界语一般发为不送气,如Esperanto的t,为什么世界语一般发为不送气呢?这也许与柴门霍夫的母语有关系,在他的母语中p [p] t [t] k [k]是不送气的,当然你要发成送气的话也不影响意思的理解和表达。而在汉语中p.t.k送气和不送气就大不相同了,他们分为两个音位,汉语拼音中送气的清辅音用p.t.k表示(国际音标为p [pʰ] t [tʰ] k [kʰ]),不送气的清辅音p [p] t [t] k [k]借用了西方语言里的三个浊音字母b.d.g,来表示。因为汉语中没有这三个浊辅音,借用这三个浊辅音字母来表示不送气的三个清辅音,只在汉语内部使用不会造成混乱,因为说汉语普通话的人根本就不会发这三个浊辅音,因此只会发成不送气的清辅音,不会影响交流。
但与西方世界交流就成了问题,因为汉语拼音成为拼写汉语人名地名的国际标准,操西方语言的人,大概率会把汉语拼音的清辅音b.d.g发成浊辅音(从正确注音的角度来说,Pekino 的 P比Beijing的B更准确),除英语国家的人外,往往也会把送气的p.t.k发为不送气。比如2004年第89届国际世界语大会开幕式上,科尔塞蒂主席就把谭秀珠发成了丹秀珠。有的中国世界语者往往误以为把世界语的p.t.k发为送气,把世界语的b.d.g发成汉语拼音的b.d.g自己就能分清世界语的清浊了,其实不然,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做法,自己认为会了,其实不会。
只要与西方人交流就容易出问题,人家是在清音p.t.k和浊音b.d.g之间泾渭分明,送气不送气则两可,我们一些世界语者送气不送气泾渭分明,清浊不分,以为不送气的清音可以代替浊音,其实不然,很容易影响交流。比如:Mi havis panon. 与 Mi havis banon.如果我们只是用送气不送气来区分,就容易给欧美国家的世界语者造成理解上的困惑。问题是一些世界语老师和教材的编写者也没有真正搞清楚,以讹传讹,就容易造成混乱。我认为李士俊所编写的《世界语自修课本》可以正本清源,其语音部分的讲解是最清楚的,最正确的,也是国内教材中对语音的阐述最好的,学术水平最高的,值得有志于学好世界语发音的人认真学习。
下面我用一个标注了国际音标(右上角的小h表示送气)的图表来进一步说明:
1 浊辅音 不送气 世界语 英语等西方语言 b [b] d [d] g[g] | 2 浊辅音 送气 |
3 清辅音 不送气 世界语 除英语外的大多数西方语言 p [p] t [t] k [k] 汉语拼音 b [p] d [t] g [k] | 4 清辅音 送气 汉语拼音 p [pʰ] t [tʰ] k [kʰ] 英语 p [pʰ] t [tʰ] k [kʰ] |
上表中世界语的ptk为清辅音,送气和不送气是一个音位,意思都一样,除英语外,其他西方语言大多发为不送气。汉语拼音ptk为清辅音,送气和不送气分别为两个音位,有区别意义的作用,“普及”和“补给”是大不一样的,但西方人很难区别其中的不一样,如果看着字母读音的话就会把buji的b错误的发成浊音,因为汉语拼音借用了西方语言的浊音字母b.因此我们中国人学习世界语的时候最好不要用送气不送气来区分清浊(其实这样也不能真正区分清浊),尽量将ptk发为不送气的清辅音,这样一开始可能稍微难一点,但能跟大多数国外世界语者接轨,否则初学时为了省事,用送气不送气来分清浊,自己发音时自我感觉良好,跟外国世界语者一交流就很容易听不懂,因为他们不是按汉语拼音来发世界语的音。
从以上关于世界语发音的分析可以看出李士俊具有很高的学术水平。
三、我与李士俊的交往点滴
第一次交往是在80年代初的一个春节,我在四川内江,去自贡观看灯会,当时的自贡灯会还不是很出名,我看后感觉很漂亮,非常震撼,就给李士俊老师写了一封信,说灯会很好,值得《中国报道》派记者采访,当时他很快就回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概是谢谢我提供采访线索,采访需要社里事先计划安排,暂时不能安排等等,可见他对每一封读者来信都是非常重视的。
第二次交往,也是第一次见面,1985年我在上海外国语学院世界语教师进修班学习时,他给我们上世界语文学讲座课,他流利的世界语和渊博的知识令我们全班都非常佩服。感觉李老师不仅水平高,还非常平易近人,我们与李老师在校园合影留念。
李士俊与作者合影,1985年摄于上海外国语学院
以后又有了许多次的交往,80年代中期我到北京后,参加了北京市世界语协会,见到李老师的机会就非常多了,只要他有时间,几乎每次活动都来参加,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次北京世协在北土城元大都遗址公园搞世界语教学活动,他以80多岁的高龄骑自行车前来参加,与学生们席地而坐,与初学者练习口语,令人感动,让我佩服不已。
李士俊老师还在自己花园村的家里举办免费的世界语口语班,我们全家都参加过他办的口语班,他对世界语的无私奉献精神鼓舞着我尽量为世界语多做工作。
今天是李士俊老师的忌日,我与李士俊老师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12年10月25日,也就是李老师去世前16天,当时由北京世协名誉会长南由礼老师带队,有王彦京和我,我们三人一起去看望病榻上的李老师,他虽然躺在病床上,仍然在回答世界语者的电话咨询,放下电话又跟我们讨论如何更好第开展世界语工作。他一生为世界语的奉献精神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还经常提倡世界语者多买世界语书,以实际行动支持世界语书籍的出版。
在世界语教学上他也有独到的见解,他提倡世界语学习一开始就学以致用,先学一些在学习过程中能用到的句子,比如说:Mi ne komprenas,这种句子是初学者能够马上用到的,要先学。这样的教学理念是很实用的,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李士俊老师长期坚持用世界语写日记,每天做一点点,最后成就了他伟大的事业。
他持之以恒的性格,决定了他做什么都能出成绩,他的一个中学同学在回忆录中说到:李士俊如果不搞世界语,搞科学也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科学家,搞文学也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文学家。
总之,李士俊老师是一个为人善良真诚,为事认真有恒的人。是一个凡人中的奇人,奇人中的善人。他以一己之力翻译三大名著可谓之奇,一生以Laŭlum为笔名追随光明,追求世界语闪光的美好理想可谓之善。
他一生不为名、不图利,只求默默耕耘,只重过程,不重结果,结果却不期而至,名利双收,此乃善有善报也。
(文/图 肖火力,北京市世界语协会副会长)
2023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