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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芳:世界语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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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12-01 09:52
(旧文重温:下面这篇文写于我十多年前,重读后,感慨良多。时光荏苒,现在我已是真正意义上的耄耋老人。前天我得知又一位一生为世界语勤奋工作的老世界语者祝明义先生逝世的消息,不胜哀伤。忍看昔日的世界语老友一个个相继离世,不免也感伤自己来日无多。所幸我尚存于世,仍能挣扎着继续为吾语作最后努力。我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钟,都弥足珍贵。抚今追昔,觉得此生并未白活。这则旧文写于《世界语汉语大词典》编写出版之前。在那之后,我又了新的工作成果:在我的几位世界语同道协助下,我新译了多部中华文化经典和足本《金瓶梅》。想到这些,我感到些许欣慰。我将履行我许下的终生诺言:“把我的生命与世界语紧紧连在一起,不会有一天离开它,直至我生命结束。”)
世界语和我
王崇芳
我和世界语的不解之缘
我觉得我这个人与世界语有缘分。我十七岁时(1953年)离家到沈阳工作。有一天,我偶然在一家旧书店里发现了两本世界语旧书,一本是盛国成编著的《世界语全程》,另一本是周庄萍编写的《汉译世界语小辞典》。这两本书引起我莫大的兴趣,我便立即买下,回到宿舍开始自学,而且还写信给我家乡的好友,建议他也学习这种语言。几天后我收到那位好友的来信,他在信中告诉我说,他在本市图书馆发现了一种叫做Esperanto的人造语,很是有趣,要我也和他一起自学。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两人发现世界语的日期竟是同一天!可惜的是,我那位好友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坚持学到底。还有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1988年,我和几位世界语朋友在北京出席世界语科技大会,会议期间我对他们说,我想到世界语出版社找刘铃同志商谈译书的事情。此话说过不久,我就在游览市区时在地铁车厢里和刘铃巧遇。在北京的茫茫人海中想要遇到一个想要找的人,其机率之小,可想而知。这次相遇,我们商定了世界语版《骆驼祥子》的翻译工作。所以我就更相信我与世界语是有缘分的。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学习世界语常被看成异端行为,尽管当时我因此常常受到讽刺打击,但我始终感到很幸运,因为我在学习世界语的过程中总是得到好心人,特别是得到一些德高望重的著名世界语者的帮助和鼓励,也结交了品德高尚、志同道合的世界语朋友。当我在学习上稍有成绩时,就曾得到《北方棱镜》杂志的主编F. Szilagyi的具体指导和帮助。他还把我的一首长诗《La Komenco de la Mondo》刊登在该刊当年第二期的首页上。我的其它几首诗作也先后发表在该刊上。被誉为世界语诗坛上的“双子星座”之一的J. Baghy也给我写来热情洋溢的亲笔信,向我表示祝贺和鼓励。出乎我意料的是,被誉为诗歌艺术上经典之作的、用以指导写诗的《Parnasa Gvidlibro》(诗艺指南)一书第二版把我写的一首小诗《Krizantemo》(菊花)收入其中作为“trioleto”诗体的例诗。而该书的作者之一就是“双子星座”中的另一人、诗坛巨擘K. Kalocsay先生。所有这些对我都是莫大的鼓舞和鞭策。自那时起,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无论什么样的打击,都丝毫动摇不了我对世界语的信念和学好世界语的坚定意志。
人在世上有各种不同的活法,有人为钱,有人为享乐,有人只为追求理想而活。我不敢自诩有多么高尚,但我自认为我不属于前两种人。虽然我不富有,但由于有世界语这一精神支柱,我感到我的生活非常充实,感到我没有白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非常乐观,感到有充分的精力能为世界语做更多的事情。我崇拜柴门霍夫,不是因为他有超人的天才,也不是因为他有惊天动地的业绩,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有着善良愿望、具有崇高品德的平凡的人;我信奉他的理想,我愿意以他为榜样,为全人类的相互了解、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奉献我的全部力量,无怨无悔。我早就把我的生命与世界语紧紧连在一起,没有一天离开过它,也将永远不会离开它,直至我的生命结束。
钻之弥坚,爱之弥深
自我开始学习世界语的第一天起,我就下了这样的决心:要么不学,要学就一定学好,达到能自由运用的程度。学习是没有捷径的,主要靠勤奋,三分聪明,七分努力。我只有普通人的资质,要学好世界语只能靠勤奋刻苦。青年时代我为了学习世界语,曾得过失眠症,因为那时我每天都要坚持看书到午夜十二点之后。我主要是通过阅读学会世界语的,所以我的口语不过关,这是我的不足之处。今天学习世界语的条件和我们过去不同了。现在我们可以天天收听世界语广播,可以听到世界语的录音,还可以通过网络学习;各地都有世界语组织,世界语者可以经常在一起进行会话练习。这些对提高世界语口头表达能力,都是极为有利的。我一直认为,人只要有锥子精神,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所谓锥子精神,就是要像锥子那样把全部力量集中在一点上进行钻研。只要有这样的精神,学习上的任何难点都是可以被钻深钻透的。为了能较好地掌握世界语,我反复阅读了柴门霍夫和其他世界语名家的原著和译著,通读了《世界插图大词典》(PIV)和《世界语分析语法》(PAG)(后者通读了数遍)。正因为我下过这样的苦功夫,我才有能力应付在世界语翻译和写作中遇到的种种难题。
我读世界语书籍有个习惯,手里不拿笔不读书(当然,浏览一般的中文书刊例外)。不管是读世界语学术著作还是文艺作品,抑或是世界语刊物,我都要从扉页读到最后的版权页,随时记下有用的词语和生动的表达法,或先用笔做上记号,过后再把它们记到卡片上,然后再按随时可以查得的方式把它们整理出来,为我所用。这样日积月累,经过二十多年后,我手里居然有了一部可作为PIV补编的“自备词典”。因为这部“词典”的内容是我自己在阅读中收集到的我认为对我有用而PIV未收的词语和表达法,所以比较实用。往往有这种情况,在PIV中得不到解决的问题,在我这部“词典”中反而能得到解决。多年来,在我在用世界语写作和翻译过程中,它对我帮助甚大。我相信这部“词典”对其他学习和使用世界语的人也许有些用处,这就是我在1999年岁末所写的《我的世纪梦》一文中提出想要依据我手头积累的这些材料编写一部《世界语文体词典》的缘由。
学习世界语光读书是不够的。学是为了用,“用世界语”对我来说就是进行翻译和写作。我曾用世界语写过诗,写过文章,译过书。有朋友问我:既然你年轻时写过诗,为什么后来不写了?我回答说:学然后知不足。虽然我喜欢诗,也尝试写过诗,但我后来意识到,我并不具有诗人的素质,我倒是更适合进行理性思维,而诗人是需要形象思维的。于是我便转向散文的翻译和写作。在文章风格方面,我不大喜欢那种用词生僻古怪、艰深难懂的文体,而比较欣赏用词浅显、流畅易懂的文体。我认为一个成熟的文体家应该具有只用常用词语和简单的句法结构就能把复杂的思想表达出来、让人一读就懂的本领。我特别喜欢Kabe的简洁流畅的文体,他译的《法老王》我不知读过多少遍。读他的译著,人们不由得赞叹他驾驭语言的高超能力。我们有时想要表达一个意思却又找不到适当的表达手段,这不是因为世界语简陋,而是因为我们的语言功底不够。世界语给我们提供了自由灵活的构词法和句法,可以用来表达人类最复杂、最细微的思想。这一点可以从世界语语言大师的著作中得到充分证明。再好的小提琴如果没有演奏家的高超技巧,是奏不出美妙的音乐来的。要译好或写好一篇文章,不仅需要扎实的语言功底,还要有深厚的中外文化的素养。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要靠长期的积累。古语说得好,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努力,是完全可以达到较高写作和翻译水平的。学习知识或技能,只有在达到较高水平后,才能从中得到乐趣。《论语》第六章中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Tiuj, kiuj scias la veron, ne estas egalaj al tiuj, kiuj ĝin amas, kaj tiuj, kiuj ĝin amas, ne estas egalaj al tiuj, kiuj trovas plezuron en ĝi.)学习世界语也不例外,当我们达到能从中得到乐趣的程度,就会放不下它,就会越学越感到有乐趣,以致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投入进去。
1993年我开始编写《汉语世界语大词典》。本词典收词将近100,000条,总字数约4,989,800(电脑统计)。大凡这样规模的词典,都是由一套编写班子编写的,少则数人,多则十几人甚至数十人,还外加电脑录入和排版人员。而我这部词典,从编写初稿、修改到电脑录入、排版,事无巨细,全部由我一个人承担。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我在1997年开始学习使用电脑,学会了五笔字型和功能强大但也是最难掌握的北大方正排版软件(因为只有这种软件才能适应大型双语词书的技术要求)。在词条的编写过程中我发现工作难度之大,远远超出我原来的想像。这不仅是因为汉语与世界语两种语言结构之间和中西两种文化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更因为这部词典内容广泛,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科学艺术、草木虫鱼,无所不包,尤其是许多蕴涵着浓厚的中国文化的词语,很难确切地译成世界语。为了准确地把中文原词的内涵表达出来,让词典的使用者能够理解,我必须查阅大量中外工具书,首先把原义吃透,然后设法用简洁的世界语翻译出来。我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而词典所收的词语却涵盖着人类知识的各个领域。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我只有学习、学习、再学习,利用每一天中的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有时为了编好一个词条,需要数小时甚至一天的时间,即使这样,也还不能达到完全满意的程度。在编写过程中,我不但学到了大量我原来不懂的百科知识,而且更爱上了祖国的传统文化。我已经把《论语》和《老子》译成了世界语,前者已经出版,后者被收入由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外文出版社遴选核订的包括中文、英文、法文、俄文、德文等十二种译文对照的《道德经》汇编本中。如果我精力允许,我还要把更多的中国文化典籍译成世界语。我愿意把我的余生奉献给世界语事业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现在《汉语世界语大词典》已经顺利编成,由广东省世界语协会和中国世界语出版社出版发行,我十四年乃至我一生的辛劳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我为此感到无限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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